第7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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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
他拎著一株沒有樹葉,光禿禿的樹枝上綴著一朵朵瑩黃色小花的樹木在庭院裏忙活著。
宿渺離他還有五六步遠，就聞到淡淡的幽香。
“這是什麽？”
韓勒將小鏟子丟到一旁，將一人高的花樹放進泥坑裏。
搖頭道：“不太清楚,賣花的人也不知道叫什麽,據說是偶然在山上發現的，看著新奇香味也十分獨特,我就買了。”
畢竟過年期間,對方喊二十五塊,韓勒也沒還價。
“吶,那幾顆大蒜是贈品。”
宿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,噗嗤一笑：“什麽大蒜,這叫金銀臺，也叫淩波仙子,開出來的花朵是黃白色的，花香濃郁,放在清水中就能活下來。”
倒是個省事的品種。
“我記得臥室多寶格上有一個青花瓷盆兒，用它來養吧。”
宿渺說著,起身去取。
韓勒回憶了下,想起她說的是哪個東西了,那是個民國時期的仿制品，不值錢，便沒阻攔。
他們各忙各的。
明明是最普通的事，但兩個人一起做時，即使不說話，不看對方，也覺得特別有意義，宿渺給瓷盆兒倒上清水,臉上始終掛著笑容。
忙完這邊，小兩口手牽手去吃晚飯。
哪怕見慣了的杜金生也覺得這兩人實在夠膩歪，結婚已經好幾個月了，只要有時間，他們還是跟個連體嬰似的，恩愛得不得了。
就盼著一輩子都這麽膩歪呢。
大年初八開始，韓勒又開始上班了。
一下子掏了四十萬出去，這讓他忽然有了緊迫感，他開始早出晚歸。
而宿渺給幾位長輩做的衣服完工了，她抽空送過去後就忙刺繡的事了。
韓勒：“繡東西太費眼，能不做就不做了。”
宿渺擡眸，笑了笑安撫他：“又不常繡，不礙事。”
韓勒深深凝視著她，問道：“是擔心家裏沒錢了？放心，除了投到研發裏的錢，每個月還是有利潤的，你不用這麽辛苦。”
“怎麽就辛苦了？”宿渺嗔了他一眼：“你不許學那些大男子主義的人，這個家是咱們兩個人的，你在外打拼，我在家裏也出一份力，日子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。哪怕公司出了岔子，刺繡也算一條退路，到時候，我還能養你呢。”
韓勒哪會那樣想。
他就是心疼她。
他是知道她的，又嬌又懶散，做什麽全憑興趣，很少為了錢發愁。上回為了賺錢還是幾個月前的事，這會兒突然變勤快，怕是真存了養他的心了。
韓勒一時心情覆雜，心疼之餘又夾雜著隱秘的歡喜。
與別人不同的成長經歷讓韓勒的想法也跟大多數男人不一樣，聽到宿渺這樣說，他不會覺得沒面子，只會感到開心。
一想到自己的付出不是單向的，他心裏就受到了不小的震動。
韓勒抱著宿渺，幾乎不舍得放手：“好，給你養。”
宿渺好笑不已。
將近一米九的大男人摟著自己晃來晃去，好像撒嬌要抱抱的大狗狗。
她丟開繡線，拿過工作臺上準備好的草莓，塞了一顆到他口中：“公司的事我不懂，我一看那些圖紙理論就頭疼，不過我相信你肯定行。”
“你最厲害了。”
韓勒享受地咬了一半草莓，另外一半以唇反餵給媳婦兒。
宿渺被他突襲得楞了一下。
下一刻，同樣甘甜的果汁兒頓時充斥在自己的口腔裏，靈活的舌頭帶著甜美的果肉四處掃蕩，誓要將這種欣喜、甜蜜送到唇齒間的每個角落。
半晌後，兩人呼吸漸漸平覆下來。
宿渺臉頰微紅，雙眸含春，水潤潤的透著一股狠狠被欺負過的氣息。
韓勒又在她水光紅腫的唇瓣上輕輕啄了幾下：“你懷著孩子，身體緊要，坐著繡東西的時間不能太長，我會讓杜姨看著你的。”
宿渺故作嫌棄：“知道了，啰裏吧嗦。”
****
寒假結束，宿渺正在繡的那幅作品也才完成了一半。
到開學時，她的肚子已經三個月了，孩子很乖，除了第一次提醒媽媽註意到她的存在讓宿渺幹嘔了一會兒，後面幾乎沒有任何不良反應。
但宿渺還是非常小心。
她先跟幾位教授說了自己懷孕，這學期可能不會來聽課的問題，又跟山水班的同學打了招呼。
畢竟她很少落下課，經過大家被糾察隊抓走調查而宿渺跟著兩位同學忙前忙後的事，她名義上是旁聽生，實際上在大夥兒心裏她已經成了本專業的一員。
“你不來上課的話，我們平時都找不到人指點了。”
“對啊。”
顧小珍也在一旁點頭，笑道：“大家還想讓你幫忙看看寒假的采風作品呢。”
跟她們這些學畫不久的人相比，宿渺已經是公認的形成自己風格的畫家，就連幾門課的教授也說自己能教的不多。
班裏有人好奇過她已經畫得很好了為何還會來旁聽，不過也只是在私下討論，沒去問本人。
顧小珍倒是問過，宿渺卻道，她不是學畫，而是學畫中的歷史，所以不打算跟他們一樣，滿打滿算在一個專業混幾年。
知道她早晚得走，顧小珍依然很舍不得。
宿渺笑了笑，將家裏準備好的蒸糕發給大家，柔聲說道：“看畫而已，這有什麽難的，我在文化巷十二號，歡迎大家來找我玩。”
顧小珍用力點頭：“我一定去。”
不少人也哈哈笑著應了。
不過，總有那麽一兩個不合群的，從前是顧小珍，發生過舞會□□後，那個人就變成了方怡。
雖說那件事不關方怡的事，是她姐姐和那幾個演員朋友玩得太過頭才連累了大家。
但其他人經歷了人生中最折磨最痛苦的兩天，出來後幾乎不約而同選擇疏遠她，即使不像從前對顧小珍那樣言語擠兌，這種默默遠離的態度還是刺傷了方怡。
方怡也試過分享宿渺的八卦拉近大家的距離，或許是因為被關那兩天帶給大家的陰影太深，以至於沒人理她。
久而久之，開朗大方，自信洋溢的方怡就變得沈默起來。
整個班裏，其他人都相當於受過她的“害”，她知道自己沒有底氣要求他們像過去那樣捧著自己，唯一能讓她保持優越感的只有宿渺這個外來者。
因為，她知道她的秘密。
看大家這麽捧著宿渺，方怡便看不慣了。
她輕笑一聲，話語間仿佛是為了宿渺著想：“還是不去了吧，你老公比我們大那麽多歲，感覺說不到一塊兒去，他可能會覺得咱們煩人，到時候大家肯定很拘束，也不知道他脾氣怎麽樣，萬一朝你撒氣，我們豈不是害你被罵。”
宿渺：……
好像有點陰陽怪氣？
宿渺笑容微頓，在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。
畢竟韓勒比自己大了七歲，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，確實算得上年齡差比較大的兩口子，就是不知她從哪得出韓勒脾氣的結論。
都要走了，宿渺也不想跟人生氣，但該澄清的還是要澄清。
她笑瞇瞇地看著方怡，眼尾上翹著，帶著微微的逼迫：“還好，我覺得七歲不算大，成熟男人包容人，更疼媳婦兒。”
誰料方怡詫異地“啊”了一聲，仿若無意道：“七歲啊，感覺不太像呢，你愛人之前來接你，我遠遠瞧了一眼，感覺……”
她咬著下唇，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樣子。
都說到這兒了，宿渺還能不知道她胡說八道？
眼神倏地冷下來：“感覺怎樣？”
方怡看看大家，目光憐憫，遲疑片刻說道：“……像是四十好幾呢。”
這話一出，氣氛陡然凝滯。
整個山水班只有顧小珍見過韓勒，當即大聲駁斥方怡：“胡說八道啊你，渺渺愛人很年輕，跟我們差不多年齡。”
方怡瞥她：“你見過？”
顧小珍重重點頭：“我當然見過。”
方怡不信：“你倆關系好，你當然替她說話，誰知道你撒謊沒，我可是親眼看見過開車的人什麽樣子。”
其他人插不上話，又看兩個人都一臉篤定，越發感覺迷霧團團。
宿渺在外頭是極少生氣的，左右都是些交情不深的人，為了別人的話動怒委實不劃算。
因此，聽了方怡意有所指的話，她也只是嗤了一聲，笑道：“正巧今天領完書下午沒課，要不要到我家認認門，也好見見我那四十好幾的丈夫啊？”
她故意在“四十好幾”加重語氣。
大家有些猶豫。
擔心叨擾到宿渺。
宿渺不喜歡別人猜東猜西，知道他們在糾結什麽，佯裝嚴肅：“先說好，得幫著做飯啊。”
這話一出，大夥兒的心理包袱頓時輕了不少。
不禁偷瞄方怡的表情，看她一臉“我又沒說錯”的表情，暗道她脾氣越來越怪了。
“我來做，我在家經常燒菜，爺爺說我手藝不錯的。”顧小珍當即舉手。
她表態後，其他女同學對宿渺那個未曾謀面的丈夫也有些好奇，便開開心心地決定一同做客。幾個男同學推辭了，宿渺也笑笑著調侃他們肯定是怕暴露自己不會做飯的毛病，怕女同學們笑話，男同學大大咧咧點頭說是。
眾人又笑成一團。
宿渺沒再三邀請，反正哪些人去都成。
方怡不就是想造謠她嫁了個老男人嗎？呵，一會兒大家去了就明白是她瞎說了。
宿渺生活環境單純，根本沒體會到對方說的那一層意思——
說嫁都是好聽的。
方怡顯然不相信她結婚了，她認定宿渺在給有錢的老男人做小老婆，畢竟這年頭能買私家車的人是少數中的少數，不光是錢的問題，給汽車上牌都需要在部門裏有人才能辦呢。
像她姐姐演過兩部家喻戶曉的電視劇，來往的都是演員，他們都買不起車。
宿渺的男人能年輕到哪兒去？
別說七歲她不信，就連結婚的事她也覺得不可信。
方怡不喜歡跟她打交道，但抱著戳穿她謊言的想法，她趕緊跟著大家說：“我也去。”
宿渺有一瞬錯愕，這人好意思跟著去？
方怡回她一個挑釁的眼神，害怕了吧？
她問：“宿渺，歡迎嗎？”
宿渺失笑，點點頭：“隨意，你想來就來。”
她只是想為自己在山水班的旁聽生涯畫上完美的句號，不願傳出什麽亂七八糟的流言。
畢竟——
等孩子出生，她還想回學校聽聽別的課呢。
一群朝氣蓬勃的姑娘走在大街上，那必然非常吸引人眼球。
宿渺邊走邊向她們介紹文化巷的歷史，這群姑娘裏除了方怡、顧小珍和胡冉是本市人，另外四個不是。而本地人裏方怡和胡冉知道文化巷的存在，卻也不算太了解。
聽到宿渺說，清朝時這裏住著的都是讀書人和官宦人家，都覺得很驚奇。
方怡偷偷撇嘴，覺得她吹牛，便道：“都是不賣的老房子，你怎麽會住這裏？”
是宿渺自己說的她去年才搬過來。
宿渺眸色微暗。
她莞爾一笑，狀似並不在意道：“因為我結婚啦，沒嫁人前住在娘家呢。這邊的房子是爸媽準備的嫁妝，我愛人的房子恰好就在隔壁，結婚後我們就把兩個院子打通了。”
陪嫁房子啊……
這話一出，幾個姑娘都流露出羨慕的眼神。
“吶，到了！”
宿渺拿出鑰匙，往門上一插，撥了兩下大門紋絲不動。
她拔出鑰匙瞅了瞅，正要挪腳，就聽方怡說道：“不會是走錯地兒了吧？鑰匙打不開門呢，我覺得虛榮心太強不太好。”
其他人不知道怎麽回事，沒說話，顧小珍憤怒地瞪了方怡一眼：“狗嘴裏吐不出象牙。”
宿渺臉色卻沒變，拿起鑰匙走到十二號：“兩把鑰匙有點像，我早上出門拿錯了。不過沒關系，咱們從這邊進也是一樣的。”
說完，她看向臉色灰敗的方怡，似笑非笑：“方怡，你說話再夾木倉帶棒影響大家心情，那我家不歡迎你。”
方怡：“宿渺，你心虛了？”
宿渺攤手，無奈道：“我只是不歡迎你。”
方怡：“那你在學校為什麽不拒絕？”
宿渺勾唇：“當然是故意的啊，我好奇你能當著我面造多少謠，不過現在想想，讓你進去不僅影響大家心情，還會臟了我家地板，所以現在我又不想招待你了。”
宿渺被幾家長輩護著，平日又被韓勒寵著，那小脾氣是蹭蹭蹭地漲，罵人時還笑嘻嘻的，別提多氣人了。
方怡臉上乍青乍紅，進退維谷。
其他人面面相覷，他們聽出方怡話裏的惡意，遂沒幫著說話。方怡見狀，怨恨地將所有人都瞪了一遍，又覺面子上過不去：“誰稀罕！”
扭頭轉身跑了。
眾人：“……”
宿渺假裝沒看見，淺笑著說：“我做菜不太在行，為了不餓著肚子回學校，一會兒要靠你們了。”
說罷，大門傳來金屬碰撞的哢嚓聲。
她推開大門，笑著招呼大夥兒：“請進。”
除了顧小珍嘻嘻哈哈，另外幾個女同學都有點膽戰心驚呢。乖乖，沒想到溫柔漂亮的人損起人來是這樣的。
宿渺也不在意大家怎麽想。
拿出招待客人的女主人風範，給她們介紹園子的布局。
顧小珍等人一踏進大門就驚呆了，這哪是尋常人住的地方，簡直太大了。繞過假山月門，又走了一段游廊，視野才變得開闊。
“左邊那個區域是我以前的院子，右邊這一棟小樓是新建的，前陣子我們搬到這邊住了，不過廚房還在左邊，一會兒我們要到老廚房做飯。”
胡冉自詡見多識廣，可也沒見過這樣的樓房。
一樓二樓都安裝了一大片的落地窗，站在庭院裏，就能清晰看到屋裏的擺設，大家都看傻眼了。
平時都說方怡家裏最有錢，姐姐又是電影演員，一家人都特別風光。
沒想到旁聽生才是最深藏不漏的呢。
“哇，這房子好特別啊。”
“是啊，我只在電影裏看過，好像叫《邪花劫》吧，裏面的房子都好漂亮。”
“突然好嫌棄我家的筒子樓。”
說起電影，姑娘們又是驚訝連連，宿渺招呼她們隨便坐，給大家倒了幾杯涼白開，又跑到空曠幹凈的小廚房裏洗了一盤葡萄，幾個橘子。
“別客氣，吃點東西吧。”她打開電視機，又道：“你們坐，我先去找我愛人，讓他多買點菜。”
顧小珍看著院子裏的小景，忽然有點想動筆。
“渺渺，我們可以隨便參觀參觀嗎？”如此精致的造景平時很難見到，那些開放給大家游玩的園子都要收取門票，顧小珍哪裏舍得花那個錢。
就想多看兩眼宿渺的家。
宿渺勾唇：“當然可以。”
顧小珍要去逛園子，其他人也坐不住。
宿渺隨她們逛，自己先去找了杜金生，沒想到四處都沒找到韓勒：“杜姨，韓勒呢？他今天不是不上班嗎？”
杜金生將煤爐點燃，邊取提鍋邊說：“好像在對門，洪老太太找他幫忙去了。”
“哦，他回來你就告訴他，我請了幾個同學回家做客，讓他出去買點菜。”
聽到這話，杜金生脫下圍裙，趕忙說道：“幹啥等韓先生啊，還是我去吧。”
“錢夠嗎，杜姨？”
杜金生：“夠了夠了。”
宿渺在錢財上很大方，每個月的生活費在一號就給到了杜金生手裏，到了月底再多退少補，平時她做什麽小夫妻就吃什麽，倒是不挑嘴。
所以，杜金生手裏是不缺錢的。
杜金生離開後。
宿渺想了想，沒去找她們，而是挽起袖子，先淘了米，再學著杜金生蒸飯的訣竅將米倒入提鍋，等水開了十來分鐘後，就用竹簸箕將煮得半生不熟的米舀出來瀝幹，而後倒進蒸籠裏。
剛蓋上蒸籠蓋，韓勒拎著一桶黃鱔進來了。
“喲呵，媳婦兒，這麽勤快不像你啊？”
宿渺扭頭，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，嬌聲嚷嚷道：“老公你快來看看，我這步驟對不對？可別煮不熟，那就丟臉丟大發了。”
韓勒放下水，慢慢走過去，雙手環在她腰上：“我看看。”
“哎，問你正事呢，先別抱我。”宿渺身體扭了扭，重新把蒸籠蓋揭開：“快看，對不對？”
韓勒隨便瞥了一眼：“紗布呢？米下面不墊一墊，到時候底下一層會被水汽蒸成漿糊。”
他一說，宿渺腦袋裏的記憶仿佛被激活了。
好像，似乎，當真有紗布這回事……
“哎呀，我忘了！”
韓勒：“笨。”
“除了紗布，你不覺得飯蒸得太多了嗎？你打算吃幾天剩飯啊？”
“六個同學加我們三個，一共九個人，不多啊。”宿渺懵懵地說道。
韓勒：“……”
“有客人上門？”
宿渺眨了眨眼，一臉無辜：“是啊，我還沒說嗎？”
韓勒：……
作者有話要說：韓勒：……你確實沒說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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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拎著一株沒有樹葉,光禿禿的樹枝上綴著一朵朵瑩黃色小花的樹木在庭院裏忙活著。
宿渺離他還有五六步遠，就聞到淡淡的幽香。
“這是什麽？”
韓勒將小鏟子丟到一旁，將一人高的花樹放進泥坑裏。
搖頭道：“不太清楚,賣花的人也不知道叫什麽,據說是偶然在山上發現的，看著新奇香味也十分獨特,我就買了。”
畢竟過年期間,對方喊二十五塊,韓勒也沒還價。
“吶,那幾顆大蒜是贈品。”
宿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,噗嗤一笑：“什麽大蒜,這叫金銀臺，也叫淩波仙子,開出來的花朵是黃白色的，花香濃郁,放在清水中就能活下來。”
倒是個省事的品種。
“我記得臥室多寶格上有一個青花瓷盆兒，用它來養吧。”
宿渺說著,起身去取。
韓勒回憶了下,想起她說的是哪個東西了,那是個民國時期的仿制品，不值錢，便沒阻攔。
他們各忙各的。
明明是最普通的事，但兩個人一起做時，即使不說話，不看對方，也覺得特別有意義，宿渺給瓷盆兒倒上清水,臉上始終掛著笑容。
忙完這邊，小兩口手牽手去吃晚飯。
哪怕見慣了的杜金生也覺得這兩人實在夠膩歪，結婚已經好幾個月了，只要有時間，他們還是跟個連體嬰似的，恩愛得不得了。
就盼著一輩子都這麽膩歪呢。
大年初八開始，韓勒又開始上班了。
一下子掏了四十萬出去，這讓他忽然有了緊迫感，他開始早出晚歸。
而宿渺給幾位長輩做的衣服完工了，她抽空送過去後就忙刺繡的事了。
韓勒：“繡東西太費眼，能不做就不做了。”
宿渺擡眸，笑了笑安撫他：“又不常繡，不礙事。”
韓勒深深凝視著她，問道：“是擔心家裏沒錢了？放心，除了投到研發裏的錢，每個月還是有利潤的，你不用這麽辛苦。”
“怎麽就辛苦了？”宿渺嗔了他一眼：“你不許學那些大男子主義的人，這個家是咱們兩個人的，你在外打拼，我在家裏也出一份力，日子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。哪怕公司出了岔子，刺繡也算一條退路，到時候，我還能養你呢。”
韓勒哪會那樣想。
他就是心疼她。
他是知道她的，又嬌又懶散，做什麽全憑興趣，很少為了錢發愁。上回為了賺錢還是幾個月前的事，這會兒突然變勤快，怕是真存了養他的心了。
韓勒一時心情覆雜，心疼之餘又夾雜著隱秘的歡喜。
與別人不同的成長經歷讓韓勒的想法也跟大多數男人不一樣，聽到宿渺這樣說，他不會覺得沒面子，只會感到開心。
一想到自己的付出不是單向的，他心裏就受到了不小的震動。
韓勒抱著宿渺，幾乎不舍得放手：“好，給你養。”
宿渺好笑不已。
將近一米九的大男人摟著自己晃來晃去，好像撒嬌要抱抱的大狗狗。
她丟開繡線，拿過工作臺上準備好的草莓，塞了一顆到他口中：“公司的事我不懂，我一看那些圖紙理論就頭疼，不過我相信你肯定行。”
“你最厲害了。”
韓勒享受地咬了一半草莓，另外一半以唇反餵給媳婦兒。
宿渺被他突襲得楞了一下。
下一刻，同樣甘甜的果汁兒頓時充斥在自己的口腔裏，靈活的舌頭帶著甜美的果肉四處掃蕩，誓要將這種欣喜、甜蜜送到唇齒間的每個角落。
半晌後，兩人呼吸漸漸平覆下來。
宿渺臉頰微紅，雙眸含春，水潤潤的透著一股狠狠被欺負過的氣息。
韓勒又在她水光紅腫的唇瓣上輕輕啄了幾下：“你懷著孩子，身體緊要，坐著繡東西的時間不能太長，我會讓杜姨看著你的。”
宿渺故作嫌棄：“知道了，啰裏吧嗦。”
****
寒假結束，宿渺正在繡的那幅作品也才完成了一半。
到開學時，她的肚子已經三個月了，孩子很乖，除了第一次提醒媽媽註意到她的存在讓宿渺幹嘔了一會兒，後面幾乎沒有任何不良反應。
但宿渺還是非常小心。
她先跟幾位教授說了自己懷孕，這學期可能不會來聽課的問題，又跟山水班的同學打了招呼。
畢竟她很少落下課，經過大家被糾察隊抓走調查而宿渺跟著兩位同學忙前忙後的事，她名義上是旁聽生，實際上在大夥兒心裏她已經成了本專業的一員。
“你不來上課的話，我們平時都找不到人指點了。”
“對啊。”
顧小珍也在一旁點頭，笑道：“大家還想讓你幫忙看看寒假的采風作品呢。”
跟她們這些學畫不久的人相比，宿渺已經是公認的形成自己風格的畫家，就連幾門課的教授也說自己能教的不多。
班裏有人好奇過她已經畫得很好了為何還會來旁聽，不過也只是在私下討論，沒去問本人。
顧小珍倒是問過，宿渺卻道，她不是學畫，而是學畫中的歷史，所以不打算跟他們一樣，滿打滿算在一個專業混幾年。
知道她早晚得走，顧小珍依然很舍不得。
宿渺笑了笑，將家裏準備好的蒸糕發給大家，柔聲說道：“看畫而已，這有什麽難的，我在文化巷十二號，歡迎大家來找我玩。”
顧小珍用力點頭：“我一定去。”
不少人也哈哈笑著應了。
不過，總有那麽一兩個不合群的，從前是顧小珍，發生過舞會□□後，那個人就變成了方怡。
雖說那件事不關方怡的事，是她姐姐和那幾個演員朋友玩得太過頭才連累了大家。
但其他人經歷了人生中最折磨最痛苦的兩天，出來後幾乎不約而同選擇疏遠她，即使不像從前對顧小珍那樣言語擠兌，這種默默遠離的態度還是刺傷了方怡。
方怡也試過分享宿渺的八卦拉近大家的距離，或許是因為被關那兩天帶給大家的陰影太深，以至於沒人理她。
久而久之，開朗大方，自信洋溢的方怡就變得沈默起來。
整個班裏，其他人都相當於受過她的“害”，她知道自己沒有底氣要求他們像過去那樣捧著自己，唯一能讓她保持優越感的只有宿渺這個外來者。
因為，她知道她的秘密。
看大家這麽捧著宿渺，方怡便看不慣了。
她輕笑一聲，話語間仿佛是為了宿渺著想：“還是不去了吧，你老公比我們大那麽多歲，感覺說不到一塊兒去，他可能會覺得咱們煩人，到時候大家肯定很拘束，也不知道他脾氣怎麽樣，萬一朝你撒氣，我們豈不是害你被罵。”
宿渺：……
好像有點陰陽怪氣？
宿渺笑容微頓，在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。
畢竟韓勒比自己大了七歲，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，確實算得上年齡差比較大的兩口子，就是不知她從哪得出韓勒脾氣的結論。
都要走了，宿渺也不想跟人生氣，但該澄清的還是要澄清。
她笑瞇瞇地看著方怡，眼尾上翹著，帶著微微的逼迫：“還好，我覺得七歲不算大，成熟男人包容人，更疼媳婦兒。”
誰料方怡詫異地“啊”了一聲，仿若無意道：“七歲啊，感覺不太像呢，你愛人之前來接你，我遠遠瞧了一眼，感覺……”
她咬著下唇，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樣子。
都說到這兒了，宿渺還能不知道她胡說八道？
眼神倏地冷下來：“感覺怎樣？”
方怡看看大家，目光憐憫，遲疑片刻說道：“……像是四十好幾呢。”
這話一出，氣氛陡然凝滯。
整個山水班只有顧小珍見過韓勒，當即大聲駁斥方怡：“胡說八道啊你，渺渺愛人很年輕，跟我們差不多年齡。”
方怡瞥她：“你見過？”
顧小珍重重點頭：“我當然見過。”
方怡不信：“你倆關系好，你當然替她說話，誰知道你撒謊沒，我可是親眼看見過開車的人什麽樣子。”
其他人插不上話，又看兩個人都一臉篤定，越發感覺迷霧團團。
宿渺在外頭是極少生氣的，左右都是些交情不深的人，為了別人的話動怒委實不劃算。
因此，聽了方怡意有所指的話，她也只是嗤了一聲，笑道：“正巧今天領完書下午沒課，要不要到我家認認門，也好見見我那四十好幾的丈夫啊？”
她故意在“四十好幾”加重語氣。
大家有些猶豫。
擔心叨擾到宿渺。
宿渺不喜歡別人猜東猜西，知道他們在糾結什麽，佯裝嚴肅：“先說好，得幫著做飯啊。”
這話一出，大夥兒的心理包袱頓時輕了不少。
不禁偷瞄方怡的表情，看她一臉“我又沒說錯”的表情，暗道她脾氣越來越怪了。
“我來做，我在家經常燒菜，爺爺說我手藝不錯的。”顧小珍當即舉手。
她表態後，其他女同學對宿渺那個未曾謀面的丈夫也有些好奇，便開開心心地決定一同做客。幾個男同學推辭了，宿渺也笑笑著調侃他們肯定是怕暴露自己不會做飯的毛病，怕女同學們笑話，男同學大大咧咧點頭說是。
眾人又笑成一團。
宿渺沒再三邀請，反正哪些人去都成。
方怡不就是想造謠她嫁了個老男人嗎？呵，一會兒大家去了就明白是她瞎說了。
宿渺生活環境單純，根本沒體會到對方說的那一層意思——
說嫁都是好聽的。
方怡顯然不相信她結婚了，她認定宿渺在給有錢的老男人做小老婆，畢竟這年頭能買私家車的人是少數中的少數，不光是錢的問題，給汽車上牌都需要在部門裏有人才能辦呢。
像她姐姐演過兩部家喻戶曉的電視劇，來往的都是演員，他們都買不起車。
宿渺的男人能年輕到哪兒去？
別說七歲她不信，就連結婚的事她也覺得不可信。
方怡不喜歡跟她打交道，但抱著戳穿她謊言的想法，她趕緊跟著大家說：“我也去。”
宿渺有一瞬錯愕，這人好意思跟著去？
方怡回她一個挑釁的眼神，害怕了吧？
她問：“宿渺，歡迎嗎？”
宿渺失笑，點點頭：“隨意，你想來就來。”
她只是想為自己在山水班的旁聽生涯畫上完美的句號，不願傳出什麽亂七八糟的流言。
畢竟——
等孩子出生，她還想回學校聽聽別的課呢。
一群朝氣蓬勃的姑娘走在大街上，那必然非常吸引人眼球。
宿渺邊走邊向她們介紹文化巷的歷史，這群姑娘裏除了方怡、顧小珍和胡冉是本市人，另外四個不是。而本地人裏方怡和胡冉知道文化巷的存在，卻也不算太了解。
聽到宿渺說，清朝時這裏住著的都是讀書人和官宦人家，都覺得很驚奇。
方怡偷偷撇嘴，覺得她吹牛，便道：“都是不賣的老房子，你怎麽會住這裏？”
是宿渺自己說的她去年才搬過來。
宿渺眸色微暗。
她莞爾一笑，狀似並不在意道：“因為我結婚啦，沒嫁人前住在娘家呢。這邊的房子是爸媽準備的嫁妝，我愛人的房子恰好就在隔壁，結婚後我們就把兩個院子打通了。”
陪嫁房子啊……
這話一出，幾個姑娘都流露出羨慕的眼神。
“吶，到了！”
宿渺拿出鑰匙，往門上一插，撥了兩下大門紋絲不動。
她拔出鑰匙瞅了瞅，正要挪腳，就聽方怡說道：“不會是走錯地兒了吧？鑰匙打不開門呢，我覺得虛榮心太強不太好。”
其他人不知道怎麽回事，沒說話，顧小珍憤怒地瞪了方怡一眼：“狗嘴裏吐不出象牙。”
宿渺臉色卻沒變，拿起鑰匙走到十二號：“兩把鑰匙有點像，我早上出門拿錯了。不過沒關系，咱們從這邊進也是一樣的。”
說完，她看向臉色灰敗的方怡，似笑非笑：“方怡，你說話再夾木倉帶棒影響大家心情，那我家不歡迎你。”
方怡：“宿渺，你心虛了？”
宿渺攤手，無奈道：“我只是不歡迎你。”
方怡：“那你在學校為什麽不拒絕？”
宿渺勾唇：“當然是故意的啊，我好奇你能當著我面造多少謠，不過現在想想，讓你進去不僅影響大家心情，還會臟了我家地板，所以現在我又不想招待你了。”
宿渺被幾家長輩護著，平日又被韓勒寵著，那小脾氣是蹭蹭蹭地漲，罵人時還笑嘻嘻的，別提多氣人了。
方怡臉上乍青乍紅，進退維谷。
其他人面面相覷，他們聽出方怡話裏的惡意，遂沒幫著說話。方怡見狀，怨恨地將所有人都瞪了一遍，又覺面子上過不去：“誰稀罕！”
扭頭轉身跑了。
眾人：“……”
宿渺假裝沒看見，淺笑著說：“我做菜不太在行，為了不餓著肚子回學校，一會兒要靠你們了。”
說罷，大門傳來金屬碰撞的哢嚓聲。
她推開大門，笑著招呼大夥兒：“請進。”
除了顧小珍嘻嘻哈哈，另外幾個女同學都有點膽戰心驚呢。乖乖，沒想到溫柔漂亮的人損起人來是這樣的。
宿渺也不在意大家怎麽想。
拿出招待客人的女主人風範，給她們介紹園子的布局。
顧小珍等人一踏進大門就驚呆了，這哪是尋常人住的地方，簡直太大了。繞過假山月門，又走了一段游廊，視野才變得開闊。
“左邊那個區域是我以前的院子，右邊這一棟小樓是新建的，前陣子我們搬到這邊住了，不過廚房還在左邊，一會兒我們要到老廚房做飯。”
胡冉自詡見多識廣，可也沒見過這樣的樓房。
一樓二樓都安裝了一大片的落地窗，站在庭院裏，就能清晰看到屋裏的擺設，大家都看傻眼了。
平時都說方怡家裏最有錢，姐姐又是電影演員，一家人都特別風光。
沒想到旁聽生才是最深藏不漏的呢。
“哇，這房子好特別啊。”
“是啊，我只在電影裏看過，好像叫《邪花劫》吧，裏面的房子都好漂亮。”
“突然好嫌棄我家的筒子樓。”
說起電影，姑娘們又是驚訝連連，宿渺招呼她們隨便坐，給大家倒了幾杯涼白開，又跑到空曠幹凈的小廚房裏洗了一盤葡萄，幾個橘子。
“別客氣，吃點東西吧。”她打開電視機，又道：“你們坐，我先去找我愛人，讓他多買點菜。”
顧小珍看著院子裏的小景，忽然有點想動筆。
“渺渺，我們可以隨便參觀參觀嗎？”如此精致的造景平時很難見到，那些開放給大家游玩的園子都要收取門票，顧小珍哪裏舍得花那個錢。
就想多看兩眼宿渺的家。
宿渺勾唇：“當然可以。”
顧小珍要去逛園子，其他人也坐不住。
宿渺隨她們逛，自己先去找了杜金生，沒想到四處都沒找到韓勒：“杜姨，韓勒呢？他今天不是不上班嗎？”
杜金生將煤爐點燃，邊取提鍋邊說：“好像在對門，洪老太太找他幫忙去了。”
“哦，他回來你就告訴他，我請了幾個同學回家做客，讓他出去買點菜。”
聽到這話，杜金生脫下圍裙，趕忙說道：“幹啥等韓先生啊，還是我去吧。”
“錢夠嗎，杜姨？”
杜金生：“夠了夠了。”
宿渺在錢財上很大方，每個月的生活費在一號就給到了杜金生手裏，到了月底再多退少補，平時她做什麽小夫妻就吃什麽，倒是不挑嘴。
所以，杜金生手裏是不缺錢的。
杜金生離開後。
宿渺想了想，沒去找她們，而是挽起袖子，先淘了米，再學著杜金生蒸飯的訣竅將米倒入提鍋，等水開了十來分鐘後，就用竹簸箕將煮得半生不熟的米舀出來瀝幹，而後倒進蒸籠裏。
剛蓋上蒸籠蓋，韓勒拎著一桶黃鱔進來了。
“喲呵，媳婦兒，這麽勤快不像你啊？”
宿渺扭頭，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，嬌聲嚷嚷道：“老公你快來看看，我這步驟對不對？可別煮不熟，那就丟臉丟大發了。”
韓勒放下水，慢慢走過去，雙手環在她腰上：“我看看。”
“哎，問你正事呢，先別抱我。”宿渺身體扭了扭，重新把蒸籠蓋揭開：“快看，對不對？”
韓勒隨便瞥了一眼：“紗布呢？米下面不墊一墊，到時候底下一層會被水汽蒸成漿糊。”
他一說，宿渺腦袋裏的記憶仿佛被激活了。
好像，似乎，當真有紗布這回事……
“哎呀，我忘了！”
韓勒：“笨。”
“除了紗布，你不覺得飯蒸得太多了嗎？你打算吃幾天剩飯啊？”
“六個同學加我們三個，一共九個人，不多啊。”宿渺懵懵地說道。
韓勒：“……”
“有客人上門？”
宿渺眨了眨眼，一臉無辜：“是啊，我還沒說嗎？”
韓勒：……
作者有話要說：韓勒：……你確實沒說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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